玛拉第一次见到阿加佩托斯其实是在8岁那年,当时阿加佩托斯18岁,是上一代中年纪最小的,维蒂吉斯21岁,安纳托利乌斯22岁,弗拉维乌斯31岁,而玛拉的母亲安奎拉是35岁,当时只有安奎拉早婚有子,弗拉维乌斯才结婚没多久,而其他人都没有结婚,所以安奎拉偶尔会把蕾娜塔和玛拉带过来一起照顾。
两个向导女孩年纪都小,满足完这些叔叔哥哥们的好奇心后,自然大家就散了,此时只有年纪在成年人里最小的阿加佩托斯会偶尔照顾她们,他是唯一一个会记得给两个女孩们换温暖的、舒适的、恒温的房间的,蕾娜塔当时还很认真地打趣说,以亲王殿下的亲切程度,未来一定能尽早找到好伴侣的。阿加佩托斯则说伴侣可以晚点说,现在要紧的是和天琴共和国的战事。
蕾娜塔有时候会和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在一起玩,此时玛拉和阿加佩托斯就会独自相处,阿加佩托斯一开始很不自在,直到后面他发现玛拉似乎听得懂相当多政治方面的内容,玛拉说因为姐姐对政治不感兴趣,所以母亲只好转而培养自己,阿加佩托斯饶有兴味地问所以玛拉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吗?玛拉说无论感不感兴趣,家里一代人总要有人来干这个活儿,尽管如此,阿加佩托斯还是在玛拉跃跃欲试的眼神中似乎找到了答案。他说他很佩服玛拉的勇气,毕竟就他自己而言,反而会更喜欢一家人热炕头的生活。
26岁的玛拉皇后从梦中醒来,阿加佩托斯皇帝今天刚处理完一件延期已久的政务,看到玛拉起来,还调侃她打字处理文件打着打着就睡着了,体力不如自己一个36岁的老头子,玛拉翻了个白眼说如果陛下的容貌都算得上老,那帝国一大半的哨兵是不是不用活了粉,阿加佩托斯调侃妻子真会拍马屁,换来玛拉的白眼,对外,阿加佩托斯是严肃的、慈悲的、心思深沉的再造基业的皇帝陛下,而很少有人知道阿加佩托斯是个人情味很重的人。
玛拉和阿加佩托斯最开始自然是政治婚姻,她记得正式开始的那天,阿加佩托斯找她,说我需要你的帮助,但这或许要牺牲你一辈子的幸福。玛拉知道他说的是永久标记,作为一个要搞大事的哨兵,他必须始终保持头脑清醒,不被sccs所胁迫,于是她没说什么,当场把自己的头发挽起来说开始吧,阿加佩托斯愣了一下笑了,说我还没急迫到这种程度,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如此草率呢,毕竟无论未来我们是否能一直在一起,第一次也不能这样粗鲁无礼。玛拉心想我们把利益条件都分赃好了,对政治搭档搞这些浪漫仪式不怕起鸡皮疙瘩吗,不过反正是阿加佩托斯出钱出血,玛拉也乐见其成。
第二天玛拉就被阿加佩托斯的侍从礼貌地请到了他的临时府邸,刚进去她差点跑出去:明明应该作为安全屋的府邸被收拾得张灯结彩,好像真的在举行一场婚礼一般,玛拉一边默默计算这么要花多少钱,到底是霍恩海姆家还是维利西莫家现在的经济状况更好,阿加佩托斯不会让自己出钱吧云云,最终忐忑地来到了侍女说的房间里,然后发现侍女给她准备了一件礼服。
玛拉心想这人真爱讲究。
然后她穿好了这件白色的、款式接近于婚纱的礼服,又被侍女请去和同样身着军礼服的阿加佩托斯共进晚餐+聊天,过程安静优雅地玛拉毛骨悚然,当然,全程玛拉都在吐槽阿加佩托斯这手段要是去骗普通向导,现在肯定已经妻妾成群了,何必哄自己一个实用主义者,饭桌上阿加佩托斯也没问她各种复仇计划,而是微笑着说了一些理想啊青春啊之类的事情,等晚餐结束后两人洗漱了一下,阿加佩托斯总算把她请到自己那个巨大的卧室里,玛拉本来以为正题要开始了,谁知道阿加佩托斯下一个操作居然是要请她跳舞。
玛拉说我跳得不好,阿加佩托斯颇为无奈地笑,说你们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说自己跳的不好。玛拉说啊,除了故安德莱内夫人之外还有谁吗?冰雪聪明的她当然已经猜到了第一个这样对阿加佩托斯说的一定是安德莱内。阿加佩托斯很实诚地说还有莉安娜,玛拉大惊失色说莉安娜也干这个?(指和阿加佩托斯发展情人关系),阿加佩托斯十分尴尬地说我倒是提议过,不过人家和科斯特利茨中将恩爱着呢,不需要我来帮她解除维蒂吉斯的枷锁。玛拉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笑起来,说她一直是个决心很强的人,不过她没和你在一起是对的,我其实一直觉得你和她站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她比你大得不多,看起来脸比你年轻,但气场上却特别像你的妈妈,阿加佩托斯像被蛋糕噎住了一样,说你就是喜欢看我乐子吧。玛拉说嗯对,看亲王殿下的乐子可有趣了,尤其是您最开始面对大家时,总是老神在在的。
这时候《Family Tune》的音乐响起,阿加佩托斯恢复了优雅的姿态,玛拉提起裙摆,两人在客厅里简单地跳着,玛拉的舞的确跳得不算好,她说自己自幼不爱干这个,自己性子大,那些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哨兵说长大了要娶自己,玛拉总是回怼他们“你也配”,阿加佩托斯说看不出来呀,我第一次见玛拉小姐,也以为是一个满嘴文绉绉雅语的姑娘呢,玛拉说学那些没用的干什么,我要是一天到晚学这些没用的,早就在边境以泪洗面,翻不了身了,她又眨眨眼睛,说当然我不介意在一些蠢货面前表现得柔弱一点,毕竟当年莉莉皇后就说过,能兵不血刃办到的事情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呢?阿加佩托斯则吐槽说你很喜欢莉莉皇后吗?之前有一次我们接头,我看见你在看她的传记,玛拉说我确实很喜欢她,不过更多是因为我是齐格蒙德大帝的粉丝的缘故,我小时候刚看完齐格蒙德传记,然后跑去对我母亲说我要嫁给他,母亲笑了我好久,说要不你今晚上做梦看看能不能梦到大帝?不过要小心你被莉莉皇后拉去批评哦。然后当晚我果然就做梦了,梦里齐格蒙德大帝就坐在书房里,他好像正在对着电脑皱眉,我心想或许是哪个愚蠢的臣下触怒了他吧,他疲惫的样子也好好看,我就这样看呆了,过了一会儿他看到我了,我特别高兴,谁知他看到我就说:卿的报告朕已经看完了呀,卿不回去休息吗?今晚上埃德加从学校里回家了吧,趁四个孩子都在,多聚聚。阿加佩托斯忍不住笑起来,说喔原来你在梦里是迈尔斯呀。
阿加佩托斯又问,那你梦到莉莉皇后了吗?玛拉说有,下一个片段就是莉莉皇后了,但是时间好像又往前走了很多,那时候齐格蒙德大帝也才刚到中年吧,我不知道为什么触怒了大帝,我跪在全息视频前,瑟瑟发抖,大帝说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重罪,我骗了他……我冷汗涔涔,不过并没有想要逃跑的意思,或者说,我笃定他不会这么做,当然,这是史料里根本就没有记载的部分,这时候莉莉皇后从全息视频画面后方走来,她轻轻拍了拍大帝的肩膀,说请饶恕他吧,那个孩子只是太要强,他或许有些野心,不过,我看他的野心还没有导向不轨,大帝看了我很久,最终叹了口气,把我发配到边境去了。
玛拉此刻却看见阿加佩托斯的脸色变了,她有些紧张,阿加佩托斯说,你相信转世吗?两人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某种比同盟更加久远的东西,在玛拉的眼里,阿加佩托斯的面孔似乎和遥远的、和齐格蒙德有七分相似但更年轻的另一个面孔重合了——开心的、豁达的、深沉的、阴郁的,以及某个似乎掺杂着秋海棠香味的长廊的记忆片段中,两人的密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真的挺混蛋的,当然我也是。”
那阵几乎时空倒流一般的晕眩从她眼睛里散去了,她发现阿加佩托斯担忧地把她抱在怀里,她说自己没事儿,身上却绵软无力,她搂住阿加佩托斯的肩膀,阿加佩托斯把她抱到大床上休息,她搂上阿加佩托斯的胳膊,说混蛋啊……关于这种事情……阿加佩托斯却拂过她的刘海,说可惜了,你这辈子并不是个混蛋,只有我是混蛋,不过有意思的是,这次换我大你十岁了,玛拉说嗨呀,咱们都这个姿势了,你还非得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吗?阿加佩托斯神采奕奕,说不是呀,只是,这辈子的你还是处子之身吧,所以不要逞强哦,我知道你其实是个最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不过这种事情,还是让已经经历得太多的我来替你操劳吧,然后他脱掉了衣服,吻了吻玛拉的额头。
回到26岁时候的场景,玛拉从床上起来,看阿加佩托斯正在批阅的文件,两人讨论了一阵之后,玛拉脱力地继续躺倒在阳台的小沙发上,阿加佩托斯坐在另一块沙发边缘,问玛拉今天怎么了,突然一副很累的样子,玛拉说我总觉得现在的生活太美妙了,美妙得不真实。
阿加佩托斯那一刻感觉眼前有什么无形的缝隙碎裂了,回忆和浓重的悲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明白为何玛拉也会说出和安德莱内一样的不详的话语,他不是已经推翻维蒂吉斯了吗?帝国安居乐业,为何会如此。
玛拉本来只是突发感慨,她已经习惯了过于紧张忙碌的日子,在帝国平定之前,搞情报、救助艾曼努埃尔、和阿加佩托斯一起教养弗里乔芙,后来当了皇后又要收拾维蒂吉斯留下的烂摊子,忙得都快不记得人还需要休息了,阿加佩托斯先前调侃她睡着显然是反话,他常说他在同样的年龄里比玛拉睡得多多了。但她却没想到阿加佩托斯会因为她的这番话起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阿加佩托斯以一种异常肯定的态度对玛拉说,现在的生活是真实的,你不用再担心被流放了,生活是真实的,真实得无以复加。玛拉突然明白他在担心,于是她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你是真的,我也是真的,我只是不习惯这些。
对于两人来说,一个新的、几乎被他们都刻意忽略的问题今晚上不得不再一次被提及了:对于他们彼此来讲,对方是什么呢?显然这并非一句“战友和同盟”就能解释,可真要面对这样的场景时,玛拉却有种无端的、莫名的恐惧。
阿加佩托斯对玛拉发誓要她不感受到这种恐惧,两人似乎连带着安德莱内的份儿一起,活得谨慎又颇有生活气息,不过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先离开的会是年轻了几乎快10岁的玛拉。
62岁的阿加佩托斯很难相信星际时代了还能有什么治不好的病,然而不但有,还专门找上了他命苦的小姑娘玛拉,他心想玛拉才52岁,他们才彻底放手政务给弗里乔芙和罗伯特不到几年,他之前说要带着安德莱内的全息投影和玛拉一起去周游被他们修补起来的山河,他想起来就在几周之前,玛拉还一边嫌弃他审美过于重工,一边换上了他用的同款光脑,他早就预备好了自己的葬礼,以及反复跟三个孩子叨叨要善待母亲,毕竟他比玛拉大10岁,不是吗?可是这一切都被命运捉弄了。
他想起密特拉女神,他心想,密特拉女神的生母不就是迈尔斯吗,她为何要给自己生母的转世下如此痛彻心扉的判决?
反而是玛拉更加平静地接受了事实,她说她能带着她的姓氏回到巅峰,顺便收获了一些还不错的人际关系,子孙绕膝,或许人就不该对于世俗的幸福太过贪心吧,不过她还是为阿加佩托斯忧心了一阵子,因为倘若自己和阿加佩托斯的链接断了,阿加佩托斯理论上也没几年好活了,有一天化疗完,她犹犹豫豫地对阿加佩托斯说,你才62岁,要不先别急着死?找找有没有孀居的向导要陪你续一下命的?当然啦,年轻一点的或许也不是不行,但毕竟人家大好青春的,你要是这么干了,得给别人留足够的钱啊。阿加佩托斯怒骂说你这人怎么跟我过了几十年还这么没谱,之前你一天到晚没事儿就跟我嚷嚷50岁一把老骨头了,搞得我一个还大10岁的老头不敢吱声,现在好了,没几年就能飞升见胡拉大神了,我62岁一个糟老头霍霍别的向导干嘛,要是搞得生活不能自理,弗里乔芙、维吉留斯和斯塔特拉都要嫌弃我的。这时候原本还在旁边哭的维吉留斯特地站起来声明说爹你别诽谤我们,我们什么时候这么不孝过。阿加佩托斯说那是比喻,比喻!我活够了,明白吗!你和斯塔特拉好好辅佐姐姐,别惦记我和你妈啊。几个人连带着几个孙辈在休息室哭成一团,然后又笑了,门外的侍卫惊恐无比,生怕皇帝一家都疯了。
几年后玛拉在阿加佩托斯怀里停止了呼吸,她和阿加佩托斯的最后一段交流是“阿加佩托斯帮我把玫瑰浇了,明天就出去旅游了”,她脑子有点糊涂,诊断癌症前他们计划着正要出行,结果也没了下文,阿加佩托斯说放心吧,然后玛拉就说那我先睡了,然后就一睡不醒了,享年55岁,葬礼结束后,她被埋在了皇家墓地里,和早就逝世几十年的安德莱内作伴,这是个三人合葬墓,玛拉生前本来说算了我就不掺和了,三个人埋一起太奇怪了,但阿加佩托斯则兴致勃勃地说安德莱内肯定很喜欢你,她当年带利奥诺拉,利奥诺拉不会编头发,她于是天天求着抓着利奥诺拉的头发编辫子玩,你头发挺长的,她肯定觉得专业对口,玛拉想翻白眼,不过她那时候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葬礼办了一天,哀悼仪式又有好几天,按照帝国的习俗,最后封土应该由后代进行,三个子女+伴侣一人一个古地球时代的铁锹,等埋完了之后几个人盯着墓碑上安德莱内的名字旁边新出现的玛拉,面面相觑,弗里乔芙说这看上去像安德莱内妈妈和玛拉妈妈才是夫妻一样,好怪哦,阿加佩托斯吐槽女儿嘴上没谱,用拐杖追了弗里乔芙好几米路,结果小报还编新闻说老皇帝与皇储不合,搞得亲家莉安娜都颤颤巍巍打了个通讯过来问阿加佩托斯什么情况,故意气他说要是弗里乔芙被废了那她能不能带着儿子和儿婿回托特利特,阿加佩托斯说你们一个个都是来讨债的吧。
几年后阿加佩托斯的名字也加墓碑上了,弗里乔芙皇帝这次又来和罗伯特皇后以及弟弟妹妹们一起挖土埋土,当天胡拉星还下了小雨,搞得本来都平静下来的大家又很难过,斯塔特拉亲王望着几近于墨色的天空说当时葬礼预案里没有提前准备打掉积雨云吗?弗里乔芙看着妹妹摇摇头说老头子不让,说这样劳民伤财的,还是别了,而且很早很早以前,我和罗伯特还在托特利特——那时候天琴共和国还是天琴特别行政区呢——的时候,他就特别喜欢雨天,他说雨天所有人都会躲进家里,一家人都整整齐齐在一起,就算没有权势和地位傍身,也是安全的。于是那一年胡拉都经常下雨,第二年这拥挤的三人坟墓里就长出了野玫瑰和风信子,罗伯特还吐槽说这个好,等过几十年我俩也整个同款的,弗里乔芙感觉现在轮到自己头疼了。